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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一章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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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冷看向皇帝背影,皇帝说还有一件事要做,可没有下文,沈冷也没打算问,他猜着大概和太子有关,如果太子真的会趁着陛下在北疆这段时间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陛下回去之后还会原谅?

    也许吧。

    沈冷无法推测到答案,那是亲父子。

    “你不想知道朕要做什么?”

    皇帝回头看了沈冷一眼。

    沈冷没回答,也不好回答。

    “你不问,朕就不说了。”

    皇帝看到沈冷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越发觉得亏欠,这个孩子不是他养大的,却在为了他拼命,当沈冷披上他的龙袍带着万余水师战兵冲出别古城的那一刻,他甚至忍不住想要呼喊出来,回来吧儿子……可是这句话,终究是忍住了。

    沈冷越是小心翼翼,越是谨慎,越是乖巧,皇帝越觉得亏欠。

    一个在不该懂事的年纪就已经比大人还要懂事的孩子,长大之后依然会如小时候那样,凡事种种,总是会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那是因为他小时候总是要不停的去揣摩别人的心思才能换来一些好脸色,才能换来一个冷硬的馒头。

    皇帝缓了一口气,然后摇头,似乎想把自己脑袋里的思绪全都甩开。

    可是甩不开。

    “你三天后代表朕去见心奉月。”

    皇帝道:“不许再甩开楚先生,朕之前让楚先生跟着你,可是你出城的时候却骗了他,让他去找朕,然后你还把你的亲兵营将军陈冉绑了……三天后你若是再甩开楚先生,我就把你绑了。”

    沈冷笑了笑,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他以往也不会这般笨拙,只是因为刚刚在他看向皇帝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皇帝的眼神不对劲,那是一种……一种他很熟悉的眼神,就好像他第一次出战负伤回家的时候沈先生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正因为有那样的眼神,沈冷才体会到了有一位父亲是什么感觉。

    刚刚在皇帝眼神里看到的那一切都让沈冷惶恐,让沈冷害怕。

    如果换做别的年轻人看到陛下如此眼神可能会受宠若惊,可沈冷只有惶恐和害怕。

    皇帝,不是沈先生。

    以往可以在皇帝面前轻松开几句玩笑话的沈冷变得沉默,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在这一刻他又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就如同站在他面前的不是皇帝而是孟老板,一个眼神,就让他害怕,当然皇帝不可能是孟老板,一个是亲近一个是害怕。

    沈冷怎么可能不怕?

    孟老板,一直以来都是沈冷的梦魇。

    皇帝看出了沈冷眼神里的惶恐,所以更自责,他更自责,所以眼神更关切也透露出自责,而这种眼神让沈冷更加的不能适应。

    “说军务。”

    皇帝找了一个借口。

    沈冷立刻垂首:“是。”

    皇帝连续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一些,其实他刚刚在想的不是回去之后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子,太子李长泽做什么都好皇帝已经不在意了,那是一个让他失望的儿子,一个他已经放弃了的儿子。

    他想的是和沈冷有关的事,他多希望沈冷像一个学会了和父亲撒娇从而从父亲手里要来奖励的孩子,可是沈冷学不会,哪怕如今的他已经是勇冠三军让人信服的大英雄,是即将升任正二品的大将军,是一个百姓们眼中不折不扣的大人物,可沈冷骨子里依然有些卑微。

    皇帝问自己,朕的儿子,骨子里怎么能有卑微?

    所以他有些恼火。

    可是这种恼火无处释放,皇后已经死了,沐昭桐也死了。

    皇帝深呼吸,发现无济于事。

    “朕……打算把别古城从心奉月手里要来,以别古城为线,自别古城往南尽归大宁,若是黑武人答应了的话那就可以收兵回朝了,你觉得谁留在别古城驻守最合适?”

    “臣……不敢妄言。”

    “说!”

    “臣以为,大将军武新宇应该尽快返回野鹿原,震慑还没有收降的各部族,相机对黑山汗国动兵,所以草原上的骑兵和北疆边军的重骑都应该回去,黑山汗国纵然不打,也要让他臣服,所以留守北疆的合适人选,当从将军唐铖,唐重,东野荡三人之中选择。”

    皇帝沉思片刻:“东野荡的轻骑兵还要配合武新宇去征伐黑山汗国,那就让唐铖和唐重两个人都留在别古城,唐铖的钩镰军,唐重的枪兵,最是针对黑武轻骑,留下这两个人也好。”

    皇帝一边走动一边说道:“如今还有一支孤军被夹在中间,就是黑武元辅机的那支队伍,野鹿原被破,别古城被破,元辅机的那数万黑武精锐就被卡在那了……朕打算让孟长安率军回东疆的时候顺便打了,或者……朕干脆把这个大礼送给阔可敌沁色。”

    沈冷垂首:“臣觉得可行。”

    皇帝嗯了一声:“东疆刀兵需安抚,裴亭山的义子们……”

    话刚说到这,大内侍卫统领晚来快步从外面进来,脸色有些焦急:“陛下,刀兵之中的几位将军拦住了孟长安,要一对一向他挑战。”

    皇帝皱眉:“朕知道,裴亭山的几个义子不会轻而易举对孟长安服气。”

    他看向沈冷:“你觉得如何处置?”

    沈冷道:“臣以为,当信任孟长安,也当信任大将军。”

    他说的大将军,自然是裴亭山。

    本已经要往外走的皇帝脚步一停,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应该相信裴亭山,应该相信孟长安。”

    他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卫蓝,朕又饿了,你让人去准备些吃的。”

    沈冷道:“臣去吧。”

    皇帝想了想,点头:“也好,你去吧,简单收拾一些过来,你留下与朕同吃。”

    沈冷早就想逃离这大帐,连忙拜了拜然后退出,从大帐里出来之后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刚才在里边他一度怀疑陛下会说出来什么可怕的话,那种压力太大了,比他面对黑武人千军万马的压力还要大的多。

    出门之后,顿觉天高云淡。

    沈冷并不担心东疆刀兵那边的人会怎么难为裴亭山,以往觉得裴亭山是一个刚愎自用且不讲道理的跋扈老武夫,直到不久之前他才真的理解了裴亭山这个人,才体会到了刀兵对裴亭山的感情。

    皇帝让孟长安去重建刀兵的旨意已经传下去,裴亭山才刚过世不久,陛下的这个命令似乎显得略微不近人情,可是这个时候,必须有个人稳定刀兵的情绪,不然的话这支队伍可能会崩溃。

    正因为皇帝太在乎裴亭山,所以太在乎刀兵。

    沈冷很确定,如果孟长安连这件事都解决不了的话,还配叫孟长安吗?

    刀兵营地。

    刚刚奉旨来接管刀兵的孟长安才进门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裴亭山的几位义子拦住,为首的是薛不让,还有杨元,郭无敌,宋悍城几人,裴亭山率军北上迎击心奉月为陛下争取时间,一个义子都没带,逼着他们带着骑兵汇合孟长安保护陛下突围,他要让陛下看到他的几个义子,那是一种托孤,是在告诉陛下,老臣去了,孩子们就交给陛下了。

    此时此刻,他们看到孟长安的时候几个人眼睛全都血红血红的。

    “孟长安!”

    薛不让大步走到孟长安面前:“你来领刀兵,我不服气,纵然有圣旨,我依然不服气。”

    孟长安脸色平静的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薛不让红着眼睛说道:“义父刚刚去世,尸首还在黑武人手里你就来抢夺军权,你对不起义父,你对不起刀兵。”

    孟长安依然语气平淡的说话,可话语之中分量重如泰山。

    “若三日后黑武人不归还大将军尸体,我第一个冲进别古城。”

    薛不让点了点头:“我记住这句话了。”

    孟长安问:“还有呢?”

    薛不让大声道:“来打过!”

    孟长安点头:“好。”

    薛不让先上,没戴护具,没用木刀木剑,而是真刀。

    薛不让败。

    “我来!”

    杨元提刀向前。

    杨元败。

    郭无敌,宋悍城等人先后挑战,不群攻,一对一战之,皆败。

    孟长安接连打赢了裴亭山的所有义子,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几年前大将军还想杀我,你们应该都知道,所以我来刀兵你们心里别扭也正常,若你们觉得孟长安是个真正的军人就忘了那些事,我只对军务不对人……如果你们觉得我在你们就没法领兵与我不共戴天,那我也不会离开,我会逼着你们离开,我想要重建一支依然天下无敌的刀兵,那才是对得起大将军,谁阻拦我,我就不留谁,大将军不在了,刀兵还在。”

    孟长安停顿了一下,眼神扫过那些将军:“还有一件事,我不立孟字旗,不撤裴字旗。”

    所有人看向孟长安,脸色都有些变幻。

    “以后掌旗官就跟在我身边,逢战,若你们看到我不在前边,刀兵皆可杀我。”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忍不住了,泪水不停的往下流。

    那是大将军用一辈子践行的一句话……若是你们看到我不在你们身前,刀兵皆可杀我。

    薛不让,杨元他们几个同时转身看向北方,同时跪了下来。

    “义父!”

    “我们听你的,不服就战,义父说,来接掌刀兵的必是孟长安,如今他来了,义父还说过,孟长安来了你们若是不服气就去找他打,什么事都在明面上来,不要暗中和孟长安作对,那对不起刀兵的称号,如果你们去打了,打不过,那就老老实实的做孟长安的兵,别丢了刀兵的脸,别输了你的气势。”

    薛不让一头磕在地上。

    “义父,我们输了,以后我们就要向孟长安叫大将军了,义父……”

    薛不让抬头看向北方,满脸泪痕。

    “义父教诲,我们不敢忘,从今以后,我们会听从孟长安军令,可在孩儿心中,义父始终是刀兵的大将军!”

    几个人不停叩首。

    孟长安沉默,然后单膝跪下来,一样的面朝北方。

    “晚辈孟长安,暂代大将军重建刀兵,若我有负刀兵称号,有负大将军威名,必死无葬身之地。”

    中军大帐。

    皇帝看了看桌子上的几个小菜,又看了看终于平静一些的沈冷,笑了笑:“朕之前说还有一件事要做,问你想不想知道,你没敢问朕是什么事。”

    沈冷连忙低下头:“臣不敢问。”

    “那朕来问你。”

    皇帝走到沈冷面前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可知道,从大宁立国算起至今,最年轻的国公是谁吗?”

    沈冷仔细想了想,刚要回答。

    皇帝指了指他:“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