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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罢斗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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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潇潇,

    飞雪飘零。

    长路漫漫,

    踏歌而行。

    回首望星辰,

    往事如烟云。

    犹记别离时,

    徒留雪中情。

    雪中情,雪中情……

    雪中梦未醒。

    痴情换得,一生泪印。

    雪中行,雪中行……

    雪中我独行。

    挥尽多少英雄豪情

    惟有与你同行,

    与你同行。

    才能把梦追寻。”

    齐御风纵声高唱,那厢田胡二人斗得正急,胡斐百忙之中,回头白了齐御风一眼。齐御风呵呵傻笑,佯装不知其意。

    胡斐与田树言一连斗了三日,每逢中午,晚上,齐御风便整顿伙食,供给两人,大家吃吃喝喝,宛若没事一般,而次日凌晨,则又刀剑滚滚,战在一处。

    齐御风一边观两人比武,一边自己练剑做饭,他知晓胡斐纯心相让,也不担心田树言的性命,是以闲暇之余,每日变着法的调笑于他。

    田树言打了三日,也明白胡斐武功深不可测,自己万万不是对手,另怀侠者胸襟,光明磊落,令人好生敬仰。

    只可惜当日硬话已然出口,一旦现下放下刀剑询问自己生死大仇的因果,未免有些难以下台,只能每日吃饱喝足之后,继续硬气梆梆的向胡斐挑战。

    另外他与胡斐拼斗,每日所悟心得,实在远胜他以前练功百倍。是以无论大节还是私下,他都不忍心破坏这场决斗。

    前日第一次拼斗,胡斐以慢打快,见招拆招,刀法干练至简。

    第二次比斗,胡斐却又以快制快,与他拼比他最为得意的快剑。

    而昨天的拼斗,胡斐刀刀成圆,绵绵密密,令他几乎无处下手。

    每日拼斗所用技巧招数都有所不同,令他大开眼界。

    田树言原自以为武艺高强,走遍天下几乎从无败绩,但这几日比斗下来,终于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自己几天来武艺大涨,索性也就来个闷声发大财。白天逞着热血比武,晚上却静心细细总结思考,揣摩这一天的刀招剑意。

    一连三日,田树言都住在自己的马车之上,少言寡语,不与胡斐往来,齐御风规劝不能,于是便在他二人决斗之时,在一边胡吹乱唱。

    他心记许多流行歌曲,此时一一唱来,倒也动听,只苦了田树言,本来暗暗记诵胡斐刀法,却总被齐御风打岔。

    “田兄,来我给你唱首歌你听听。我剑何去何从爱与恨情难独钟我刀划破长空是与非懂也不懂……”

    “田兄,你说我这茄子里放酱油好还是不放酱油好呢?”

    “田兄,你平时吃豆腐脑是甜的还是咸的啊?”

    胡斐内功醇厚,心境明澈,倒不为他所诱惑,田树言到底年轻气盛,听着齐御风的话,就如同一千只鸭子在耳边吵闹一般,不由得日益心浮气躁起来。

    晚上吃了饭,胡斐高卧,田树言便偷偷找到在院子里练剑的齐御风,两人商量许久,以一套八极剑法为代价,换来今日齐御风对胡斐的骚扰。

    当时田树言还怀疑齐御风是否能将胡斐心思带歪,齐御风却拍着胸脯,听了我的歌,明儿个他一准心气浮躁,不然我将你先前教给我的九龙剑退给你。

    于是今日用餐完毕,齐御风便清清嗓子,扯着脖子唱起这首《雪中情》来。

    这首歌乃胡斐一生所写照,又怎能令他不心生感慨。他本至情至性之人,生下来三天就没了爹娘,多年江湖生涯愁苦困顿,直近而立之年才娶妻生子,安顿下来,当真算是

    “回首望星辰,

    往事如烟云。

    犹记别离时,

    徒留雪中情。”

    虽然胡斐武功已臻绝顶之境,心思转圜极快,听齐御风歌声,却也不能不生出几分感慨。

    他心思机敏,早知道这是齐御风卖了他,和田树言一起出的这鬼点子,却也不好发作,田树言现在也一日比一日恭敬,现下每天比武都先深鞠一躬,以弟子礼持之。

    他这些日子以来,明知道这二人想向他讨教上等武学,内心里却也是心甘情愿。自从他在江湖上惹了一身风云,回归长白山之后,十余年来,他一身刀剑拳脚已经练得不能再练,此时静极思动,早想会会天下的武林豪杰。

    偏偏这两人一人武艺虽浅,所学一套剑法却旷古绝伦,另外一人却精通天下武功,令他大为欣赏。

    他这十余年来,困居在这山上,早有些寂寞,此时见猎心喜,昔日大侠便化为谆谆教诲的教学师傅,用心教起二人来。

    他这厢正神情不属,突然,田树言几招一强攻,长剑晃动,剑尖向他肋下攻来,胡斐闪身急避,田树言唰唰唰连环三剑,向胡斐袭来,这三招出手极为诡异,连环变换,犹若鬼魅,令人心惊目眩,饶是一边唱歌的齐御风也料不到田树言剑术竟一精至斯,不由得猛地停住了歌声,怔怔的看着剑光发愣。

    令一边厢,胡斐辗转腾挪,也不由得连环向后退了三步,一连守了三招。

    田树言一声长啸,向后高跃而起,拱手道:“今日施展诡计,令胡大侠连退三招,余心愿已足,还望胡大侠见谅。”

    胡斐侧身微笑:“小兄弟武艺精绝,何出此言,只是胡某生平所见,尽皆诡诘之士,不能不防,倒是辜负小兄弟一片苦心了。”

    田树言疑道:“大侠何出此言,田某还有一事,烦请大侠相告……”话说至此,田树言低头看见自己胸膛,却看见衣衫破尽,三道刀痕擦着肌肤,已然微微渗出鲜血。

    原来胡斐一见田树言连环三剑,招招诡异险辣,不由得吃了一惊,索性也使出全部精神,还击了三刀,这几刀兔起鹘落,瞬息数变,田树言也未能察觉。只要田树言杀机一动,自己的刀招就必然令田树言丧命,所幸田树言心怀宽厚,剑招虽厉,却都点到为止,他这一念之仁,也堪堪救了自己的性命。

    田树言一见胸膛刀伤,登时如坠三九寒天,心底一片冰凉,过不多时,反应过来,五体投地道:“多谢胡大侠不杀之恩。”

    胡斐笑道:“你这孩子,既然你无害我之意,我那能随便杀人。无需多礼,咱谁也不欠谁的罢。”说罢将田树言搀扶起来。

    田树言道:“胡大侠,请问当年天龙门北宗田掌门,是否为你所杀?”

    胡斐皱眉道:“你是?”

    田树言低头避开胡斐的眼神,脸上表情无限纠结,好半天才缓缓说道:“我是他儿子。”

    胡斐叹息一声,看着这个与自己身世相像的人,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的好。

    好半天,胡斐才叹息道:“你父非我所杀,也亦非我岳父苗人凤所杀,他武功太差,远不如你,胸襟气度也是如此,你父亲之死,原本有一大票知情者,乃是天龙门北宗南宗等诸位人物,只可惜,他们十年前在这长白山上都死得干干净净,你父亲死时候的情景,现世只有我妻子一人记得。”

    “你若有心,他日便来我玉笔山庄,亲自向我妻子问询如何?”

    田树言心如乱麻,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只孤零零站着,胡斐英雄盖世,应该不是骗他,可是他评价自己亲生父亲如此猥琐不堪,却令他内心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当下硬着脖子道:“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胡斐见田树言如此言语,脸色阴晴不定,知道他心中矛盾,自己再跟他说下去非说僵了不可。忙冲齐御风使了个眼色,笑道:“我今日且不在你这里呆着,家中有事,改日再来。你且多陪陪这位小兄弟。”说完几个纵跃,便不见了踪影。

    一边齐御风将田树言拉回小院,开席吃饭。

    两人喝得醉醺醺,一直到月如弯钩,两人依旧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

    齐御风眼见酒灌愁肠差不多了,于是说道:“树言兄,我有个故事,你想不想听?不过这故事,你可不能说出去。”

    田树言道:“你且说来,入得我耳,存与我心,我烂在肚里总行了罢。”

    于是齐御风便道:“三十八年前,有这么一个可怜的孩子,他生下三天,就没了爹娘,身边只有一个不会武功的叔叔,小时候抱着他天天乞丐一般的东躲西藏,两人相依为命。他身负血海深仇,却又不知道真正的仇人在哪里,他的父亲是一代大侠,可他却一点武功都不会,只能凭借着家传的图谱,一点一点的自学。

    后来他终于长大了,他继承了他父亲慷慨豪迈,急公好义的性格,可所遇到的事情每一件事却做的都不怎么开心。”

    于是齐御风便将胡斐小时候的故事一一诉来,听得田树言不禁目瞪口呆。听得他要杀南霸天时候左右为难,试试不顺,不禁连连摇头;

    在听得他为寻常百姓路见不平,挺身而出,甚至不辞千里,舍命追凶,不禁又高举杯盏,浮一大白。

    再说道他终于见到了所谓”杀父仇人。而这个所谓的“杀父仇人”,却受奸人所害瞎了双眼,他得知父之死与其有关,但却确不愿乘人之危,毅然为他寻医访药。

    田树言不禁也踌躇起来,沉默不语。

    齐御风喝了口酒,吃了块肉,继续诉说他自告奋勇寻找解药,事后却失声痛哭,痛惜自己报不了杀父大仇。

    一桩桩,一件件,齐御风将这段少年英雄波澜壮阔的一生尽皆说出,他这一辈子做过的事情,没几件开心,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奇遇,只凭家传的一身武功,却为平民百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齐御风说的口干舌燥,却依旧神采飞扬,他目光炯炯看着田树言:“此等英雄,难道真的能卑鄙无耻的害死你父亲吗?”

    田树言沉默不语,喝一口酒,哀叹一声。

    齐御风见第一步洗脑成功,知道胡斐慷慨悲歌,潇洒不羁的侠义身影,此时已深深映入田树言的心间。于是急忙添一把火:“你若报仇成功,世间便少了这一位顶天立地的大侠,如若你失败死了,你这一辈子为报仇而生,从未经历过人间温暖,你父母生你,难道是为了让你生生世世都活在这痛苦仇恨之中?难道不是教你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成为一位像胡大侠那样慷慨豪情,快意恩仇的好汉子?”

    田树言站起身来,缓缓踱步,蓦然放声长啸,哽咽道:“齐兄,我心乱如麻,言行无状,须请恕罪。”

    齐御风心道,你也没犯什么错啊,恕什么罪啊?

    这边思绪刚起,只见田树言,长袖扬起,转身走出小院,但听得喀喇喀喇响声不绝,篱笆院墙的木桩尽数给他踹坏。

    齐御风怒目而视,远望他背影,渐渐消失,不由得叹了口气。回身用剑削了几颗木桩,重新修整了篱笆。